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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章 求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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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提心吊膽, 眼睜睜看著兒子乖順被那青年抱在臂彎中,腳底下險些不穩。

自當時容菡羞坐上馬車,陸菡枂心裏頭便一直半吊著。

李霽見她食不下咽, 特地問她為何不留人下來。陸菡枂狠打他一下, 難得對夫婿發火。

若是那個人找來了他們可有好果子吃?

無論旁人如何勸,陸菡枂打心眼地憎惡那廝。

只不過才幾日, 自己這說話含含糊糊的兒子竟然同他相熟了。還叫這般順溜地起姨父來,陸菡枂膈應地心嘔。

順兒頭上沖天辮晃蕩,十分喜歡這位姨夫的懷抱。雖聽見了母親的話, 卻不想遵循, 反而抓住聞衍璋衣襟, 擡臉, 葡萄眼水潤潤的:

“姨夫。”

順著被拉扯的那股子勁頭,聞衍璋向上擡一擡順兒的屁股。他今日特意穿了件松散的長衫,衣襟略略層疊, 正好方便幼兒抓握。

低頭垂目打量眼孩子, 順兒害羞一扭頭, 將螞蚱扔了,咬起指頭來。

不算好的相遇, 幸得稚兒感受不多。聞衍璋目光方才投去陸菡枂那。一覽無餘她自頭到腳的慌張懼怕,似有若無微笑。輕拍一拍順兒抓自個衣襟的手, 道:

“順兒, 松開。”

這聲音較尋常更清透, 也更低沈。如一汪娓娓道來的溪流。

順兒的嘴巴於是鼓了起來, 依依不舍, 卻聽話地松開手。陸菡枂瞠目結舌,她最恨的這廝卻已過來, 擡手把肉墩的兒子置放到她懷裏。

陸菡枂下意識想出聲,可這話都到舌尖了,瞧著他逐漸放大在眼跟前的臉硬是吐不出。哪怕聞衍璋此時低眉順目,臉上都是隨和。

她繃著渾身皮肉,幹幹巴巴伸手。聞衍璋長密睫羽下漫過一絲輕蔑,唇角的笑意卻不歇。緩緩將這惹人嫌的稚兒放入他娘親懷中,便自覺後退三尺,兩手拘於袖下。淺淺凝睇她。

順兒以為小姨夫在看自己,高興地沖他咧嘴笑。眼珠子咕嚕嚕轉。神態莫名有些像琢磨壞心思時的…菡羞。

聞衍璋眸子微閃,淺道:

“姨姐,又見。”

陸菡枂一楞:

“大人說笑。”她強行挺胸擡頭,抱著孩子的手不住輕抖,一聽這嗓音便想到關於面前這暴君的諸多殘獰之舉。

胸腔裏的肉不聽話的橫跳,陸菡枂暗暗擰了順兒屁股一回,又去懵懂的麒兒身前擋著。緊迫地四下張望,期盼來個人解難。

然這裏在山頭,特地建造的小院,平常除了幾個親人便鮮少有人上來。家中除了她今日都去做活了,誰也指望不上。

話說回來,聞衍璋則與菡羞一直住在太守府裏主持大局,和樓毅等人周旋。菡羞說是回去問,可那天走後就沒來回話。忙得很。陸菡枂忙著打掃新家,也沒下去找妹妹。

她眼眸往邊上撇,不敢與聞衍璋有一絲一毫的眼神交匯。

那點子心思逃不過他的眼。

聞衍璋耐心地等了陸菡枂逐漸無望,直到順兒好奇地在他們之間來回望,聞衍璋方施施然啟唇:

“姨姐當知道我為何而來。”

陸菡枂登時提一口氣,匆忙把順兒和麒兒轟遠了些。

“大人說話我不明白。”

青年彎眸,“都是一家人,何以這般喚我。”

她心裏頭悶疼,顫著膽子擡眼瞧他,見那人似笑非笑,好一個不陰不陽的樣,立即又把眼皮子耷下。

“民女不敢,大人折煞了。”

…怕成這般,卻還水土不進。

聞衍璋兩手不緊不慢交叉,驀地心覺這個姨姐和犟起來的陸菡羞是有些相似的。

只不過如今的陸菡羞不討他嫌,還有些可愛。這個姨姐卻不是。

他斂去眼底那點來之不易的和善,淡淡道:

“姨姐以為,今日我是來同你商討的?”

這態度似乎突然就變得極微妙。陸菡枂眼一鼓,結結巴巴:

“什,什麽?”

難道不是來求著過她的把關的?

聞衍璋微哂,瞥眼遠處爬來爬去的順兒,意味不明:

“姐夫前日下山赴任,碰巧帶著順兒。我不過逗弄他片刻竟就記住了。”

他註視慌張的陸菡枂,放低了聲量,繼續道:

“菡羞很喜歡這個侄子,因而我也愛屋及烏,願意同他玩耍。”

陸菡枂的眼唰地瞪大了。

聞衍璋卻又柔緩,垂眸,覆而睜。一雙眼如被點的湖面,波光陣陣:

“我知我惡事做盡,從前對待菡羞也諸多不好。或譏諷,或設計。我不予以否認。

然我與戚氏公主之間並無情愛。姨姐當知我與她身份之隔。何況昔日起兵,多存著報覆之心。我非好人,也不如常人在乎名聲倫理。於我言,凡能折辱戚氏之事可盡為之。”

“…你”陸菡枂失語,雖做過設想,可當聞衍璋親口把她在意的那些事解釋出來時,還是不可避免的腦子發空。

他坦然,接而續言:

“我與菡羞第一次見面是三年前的秋獵。那時我還在皇莊當養豬奴,她一身水紅對襟長衫,手抱暖爐,很漂亮嬌俏。”

青年隨之微笑,異樣地有活氣,似乎懷戀。

這是陸菡枂從不知道的。她結結實實呆住,“這,這麽早就?”

這丫頭從來沒交代過!原是早早就開始的孽緣!

聞衍璋淡定自如,兀自道:

“如她所言,我偏執瘋狂。我疾世憤俗。我厭恨世上一切,我心有不甘。

我看不清自己的心,也不敢輕易相信人心。她很好,天真爛漫,是最尋常討喜的小姑娘。沒有多少聰明才智,可總本性地與人為善。我一開始很是煩她,也極瞧不起她。

哪怕她那張臉上藏不住心事,處處都表明她待我真心,我依然設計她,利用她。

我記掛我的大業,不會放棄任何一個有利可圖的對象。”

說到這一頓,他眉梢也帶上淡漠的笑:

“於是我與她的羈絆愈來愈深。我知,無論何時都是我對不起她的多。我性子惡劣,從來都是她包容我…”

清風徐徐,青年立足山間。雲飄霧繞,遮不掉陸菡枂震顫的眼眸。

“菡羞於我,是手足,是眼睛。無她不可立身,無她不可目視。”

聞衍璋從來沒有說過如此之長,之剖心的話。

哪怕是陸菡羞,亞父。

“一路以來,相扶相依。我敬她,愛她。我們從未分離過一天以外,若無她,便無我。”

聞衍璋省去了許多重要的。只單單拎了一點:

“我不會強求改回原姓名。我決心叫陸延璋時,這世上便再無聞衍璋。”

陸菡枂身體一晃。

“你,你不是還要奪回——”

“不會。”

“那?!”

“這江山,不是獨為我自己打的。”

他不由分說作個揖,正經地施一禮:

“待社稷康泰二老蒞臨 ,我擡聘十裏,真正求娶菡羞。”

平實語調下裹了不由分說的霸道。他用的真正,而非重新。

自袖中取出幾個做好的草兔子草蜻蜓,聞衍璋不曾管傻站著的陸菡枂。反悠然僭越,主人似的越過陸菡枂朝兩個孩子走去。順兒抓著草兔子,高興地合不攏嘴,張手想小姨夫抱。

他當真抱了他,一旁怯生生的麒兒捏著草蜻蜓,眼巴巴望著。

聞衍璋側目,那孩子很瘦小,口鼻有些像死去多時的聞斐然。

他心中冷笑,卻大發慈悲,也抱了抱這位遠房堂兄的遺腹子。麒兒驚喜地輕輕“啊”一聲,慢慢將頭靠上聞衍璋的胸膛,蹭一片黑泥 。

諸多妾室,卻只得這一個孩子。若將來知道他就是殺父兇手之一,也不懂是是無聊還是有趣。

不過,青年笑意盈盈:

“裴止風。”

麒兒:“啊?”

聞衍璋將他放下,漫不經心:

“麒兒…可要記得這個名字。”

他沒有再逗留,告別還呆若木雞的陸菡枂往山下走。路上大巖石後,菡羞默默尋思著這家夥果然監視了她的言行,便聽到腳步聲,著急慌忙抹了把眼睛要躲。猝不及防眼前就占了個人。

聞衍璋板著臉在她身後,本是忍不住要譏諷一番的。卻在看見菡羞微微發紅的眼周時打住。

“何時偷跟過來的。你那些生意不做了?”

菡羞這會的心情可真是千滋百味。也不知怎麽的眼睛癢,低頭道:

“你一出門我就猜到你今天要找我姐姐。她膽小,我怕出意外。今天的商隊還沒來,有何四幫忙看著呢。”

自那日聊天,約摸是放下芥蒂。何四大早上就去農舍幫忙,很是賣力。大大幫助了菡羞許多。

聞衍璋雙臂懶散抱起。捕捉到她不經意的賣嬌,抑了抑心頭舒緩。

這半個時辰的空餘,若是看不出同傻子也是沒有區別的。

他淡淡:“現下放心了?”

菡羞嘟嘟囔囔咬了咬後槽牙。卻點頭:

“你成長了。對了,你怎麽和順兒混上的?”

聞衍璋無言以對。只牽她:“回去再說。”

菡羞笑,滿腦子都是他和陸菡枂說的那些話,嘴裏忍不住:

“你就這麽喜歡我呀?真要向我求親?你居然記得我當時穿的什麽衣服?我自己都不記得了。”

嘴上說得多漂亮,心裏咋沒動靜呢。

聞衍璋悶了一息,心跡被悉數聽去固然叫人不舒服。他暗忖陸菡羞的厚臉皮相較這世道的女子果真無與倫比,這些事也直勾勾問。臉上冷不丁笑了:

“我哄她的,你也信?”

菡羞禁不住地樂呵,一面咬牙切齒:

“你別和我撒謊。你不是說了要求娶我的,你這樣又幹嘛?欠——小心!!!”

猝不及防,天際憑空飛一串小刀,恰恰針對他們來。聞衍璋比菡羞快兩步察覺,瞬時神色驟變。飛快做出決斷,抱住菡羞便往另一處推,厲聲:

“向山上跑!”

菡羞差點摔個狗吃屎,屆時一群黑衣人已飛下來。拔刀就砍,首當其沖的便是聞衍璋。

他不會武功!

菡羞堪堪忍著疼爬起來,利刃穿透血肉的咯吱聲迅速徹響。

其中人道:“暴君,我等來索你狗命!”

聞衍璋悶哼,捂著血流不止的右胳膊倉促躲閃。被這世人快要包圍時,厲眸回望菡羞一眼,迅速將人往峭壁那處引。

菡羞渾身發麻,慌忙吼道:“別去!你別去!那是死路!”

聞衍璋的影衛呢?!

系統呢!

有沒有辦法救他!

許是剎那太過撕心裂肺,菡羞心間抽痛,連連幹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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